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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种,红杏出墙,酒后那啥的,那种错误。」

然后我妈给我发了二十秒八条语音方阵,「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你!!你给我死外头!让我看见你,我嘴巴子给你扇歪!!」

八、

那天之后尤猫醒醒,我有意识地避嫌,一直窝在书房里看书,尽量避免跟盛家父女接触。

但我毕竟是个能喘气的生物体,人总有三急。

「那个,盛开呀,不要再玩厕所门了,让老师进去上个厕所行吗?」

因为我尽量避开他们父女,所以这两天也没怎么跟开开玩,开开就变得有点喜怒无常,委屈巴巴地总是哭。

这会儿终于抓住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我,抓着我的裤脚不肯松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上抹。

我尬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

抱起她我就得对不起我的十二指肠,如果狠心把她放一边去不哄她,她就更不会让我拉屎,直接躺在地上打滚。

那边盛爸从客厅过来,想把开开抱起来,结果他一伸手,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不仅嚎啕大哭,更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快哭抽过去了。

我也顾不得那些,还是把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哄,「开开乖,老师抱抱,不哭不哭了。」

开开是个敏感又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小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脖子,一刻也不松手。

过了一会儿她哭声渐小,盛爸想把她接过去,小娃娃把头一扭靠在我肩上,怎么说也不动。

我求助地看向盛爸,看他眼睛红红的,垂着头,满眼心疼地看着开开。

「那开开,要跟老师一起上厕所吗?」

小娃娃抱得紧紧的,「嗯。」

我也顾不上丢不丢人的了,扛着娃进了厕所,看见她抠着我的头发,一言不发的样子,也有些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最是依赖大人,依恋妈妈的时候。

「开开,臭不臭?」

我戳戳她的小脸,想逗逗她。

没想到她抱着我的胳膊,仰着脸朝我笑,「不臭不臭,老师妈妈香香。」

看着她扑闪着大眼睛,白白嫩嫩粉团子一样的小人,我真是心都化了。

对着她的小脸蛋狠狠地亲上两口。

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孩子一抱上,就卸不下去了。

我站着坐着走着,哪怕是托马斯全旋前滚翻,也放不下去,一放就哭。

盛爸这两天也憔悴了不少,工作那边也停了,专心地带孩子学做饭,切菜的手法越发娴熟,现在放盐也不看剂量了,做到兴头上甚至还能颠个勺。

但是依然很难吃。

所以开开也不爱吃她爹做的饭,但是总不吃东西也不是个事,所以只能冲点奶,先吃点零食对付一下。

喝完奶,也哭累了,她就窝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抱着孩子坐着没法吃,盛爸也不好意思自己吃,我们俩就沉默地坐着,看着那盘粗中有细的大粒盐土豆丝慢慢凉掉。

怀里的开开睡得也不踏实,皱着眉头,哼哼唧唧。

我怕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放下又再醒了,就一直在怀里抱着。

「要不,咱们,煮包方便面?」

盛爹最近因为孩子闹得,也越发脆弱,扁着嘴抬头看我一眼,「我真的有努力学习做菜。」

然后他拿着筷子夹了一口尝完以后,马上端着盘子起身,利落地把菜倒进垃圾桶里,「煮方便面也挺好,还省事,我这就烧水,家里我之前屯了一箱老坛酸菜牛肉面。」

一想到拿上就能吃到阳间的美食了,我不禁有点激动,抱着孩子站起身去指导厨房工作,「冰箱里我看还有两根双汇,也放进去吧,再打两个蛋。」

九、

咱也不知道是不是就那么巧,是不是东西放过期了,还是盛爸的手有毒。

我们俩吃完饭,双双蹿稀。

蹿到上气不接下气,马桶都跟不上续水。

我们俩瘫在沙发上,一人吃了两片泻立停后,终于在网上看见了臭脚丫子酸菜和黢黑腿肠的报道。

看得又是一阵恶心,扒着马桶吐了半天,把泻立停都吐出去了。

折腾半晌,我们俩一人分了半杯热水,坐在漆黑的客厅里,相顾无言。

喝了点热水,我终于觉得好受了许多,有气无力地说:「明儿还是我做饭吧。」

「那怎么能行,你是客人。」

我偷偷地翻了个老大的白眼,「那我也是个活人啊,明儿总不能还吃臭脚丫子酸菜吧?我再拉,脑子都要一起拉出去了呀,大哥。」

他先是沉默,然后轻声地问:「你不想骂我吗?」

我倒是一愣,感觉有点秃子摸不着毛的迷茫,「啊?为啥?」

盛以诚靠着沙发,转过头看着我,「我让你帮忙送孩子,害你被隔离在这。我做饭难吃,又让你拉肚子,又让你被误会承担莫须有的骂名。你不想骂我,或者狠狠地打我一顿吗?」

窗外小区里的灯带一排排亮起来,给房间借了点影影绰绰的光。

「既来之则安之,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要拿你撒气。你要是故意整我,我早就大/棒/子抡你个四肢不遂。这不就是赶上了吗。大家都不希望有疫情,但是疫情真来了,我们也只能配合政府,相信国家。我从小到大的处事原则就是,遇上什么事,就解决什么事。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

他在黑暗里轻轻地笑出声,「你跟她虽然长得像,但是性格倒是一点都不一样。」

「啊?」

我乍一听到有点蒙,然后下一秒我就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他前妻。

果然,他的语气黯然下来,「我前妻,你长得跟她有一点像。」

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依然有点莫名的不爽,跟我在这莞莞类卿呢?

《甄嬛传》看多了?

我撇过头,没说话。

然后听到他又慢慢地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始乱终弃,让开开跟她妈妈骨肉分离,才对我有意见?」

???我真是小鼻子他爹,老鼻子无语。

「我对你没有意见啊,你怎么会觉得我对你有意见?」

他啊了一声,「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我本来不想解释,但是他「对不起」这几个字,说的格外真挚,甚至听起来有点可怜。

「我不是因为嫌弃你才躲着你。是因为觉得你跟你老婆没准只是闹脾气吵架才分居,没准过几天就和好了。开开姥姥骂的也没错,我这样一个陌生女人住在你家还天天陪着开开,难免会被人觉得我别有用心。到时候再耽误你们两口子和好,我可就罪过大了。」

盛以诚听完坐起身,很严肃地看着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跟开开妈妈复婚。虽然她毕竟是开开亲妈,我不该说她的不好。但是我跟她,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甚至于开开,我也不想让她再见。她跟我结婚后的种种,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对开开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所以这件事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安老师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他鲜少说这么多话,吓得我也弹起来正襟危坐。

「开开很喜欢你,自从她妈妈走后,开开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实在有些过分,但是为人父母,总是舍不得看孩子受苦。希望安老师能看在开开的分上,多陪陪她。别因为我疏远开开。我一定会好好感谢您。」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我说不出拒绝。

刚想应下来,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开开的哭声。

我们俩同时站起来往屋子里走,没成想因为屋子里太黑,我一脚踢到沙发腿上,疼得我蹲在地上眼泪一下飚出来。

盛以诚吓了一跳,以为我拉稀拉到虚脱昏倒了,赶紧过来把我扶起来,「没事吧?安老师?怎么啦?没事吧?」

我疼得直抽凉气,也说不出一句话。

屋子里开开还在哭,这边我躺在地上哭,盛以诚一个头两个大,把我从地上一把捞起来抱到沙发上,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焦急地看着我,「安老师?安安?」

我挥挥手让他去屋子里先看孩子,「我没事,踢到脚了。」

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拍拍我的头,像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哄着我,「那就好,我去看看开开,乖,我马上回来。」

十、

开开病了,不知道是因为小娃娃也上火了,还是饮食没供应上,上吐下泻,还有点发热,怪不得下午的时候一直闹人。

盛以诚有些慌神,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赶紧去把他用过的药箱拿过来,「你看看孩子平时都吃什么药,先顶一顶,不行的话就给社区打电话去医院。」

考虑到有可能是胃肠感冒,我们俩给孩子吃了点抚平肠胃的药,还贴了降温贴,在有限的条件里先给孩子把烧降下来。

可能是发现得及时,再加上开开也没吃什么东西,吐了两次以后状态就平稳下来,睡得也踏实了不少。

这一折腾就一直到后半夜,我们俩忙前忙后,又是接水又是喂药,一刻也走不开。

我们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僵尸。

「安老师,你去睡吧,开开这边我看着就行。」

我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快垂到脚后跟了,「那我去睡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是也不能排除人类幼崽是探测仪转世。

不然为什么,即便他们睡着了,也能知道你坐下了,即便他们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你走了?

其灵敏程度就跟你爸明明已经打呼噜了,但是只要你把电视一关,他就会马上惊醒然后说:「我没睡我没睡。」

所以我屁股刚一抬起来,那边开开马上开始哼唧,手攥着我的衣服领子就是不松。

如此反复几次,我筋疲力尽,最后我们三个人横着睡在一张床上,孩子夹在中间,我的脚在地板上,我的脑瓜皮紧贴着冰凉的墙。

一觉到了天刚蒙蒙亮,我只觉得浑身酸痛,好像连夜盖了三座金字塔那样疲惫。

然后我搓了搓脸,定睛一看,我躺在盛以诚的肩膀上,而开开躺在我腿上。

我跟开开身上都盖了被子,而盛以诚身上,盖了两个枕头和一条秋裤?

爷俩都睡得正熟,我想偷偷地爬起来去客厅伸伸腿。

没想到我一动才发现,我的整条大腿被开开压得已经失去了知觉,酸麻又痒,我脑子里一片雪花。

我嘴里龇了一声,稍微翻了个身,身下的男人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嗯?怎么了老婆?」

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马上把眼睛闭起来装睡。

然后盛以诚好像睁开他的蒙眬睡眼抬起头看了看,给我跟开开都掖了掖被子,又一头倒下去,呼呼大睡。

都说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才能看出一个男人爱不爱你,有没有责任心。

我睁开眼,看见男人的半张侧脸,骨骼清晰而方正,枕着的一半臂弯虽然看着瘦弱但又意外地精壮有力。听着他轻轻的鼾声,靠着男人感受到他更高的体温,身旁的崽崽也传来奶声奶气地轻微咿呀。

在告别了两年前我那个买奶茶还要跟我AA,并且说优惠券的钱也得还给他的傻杯前男友之后,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美好,和家庭氛围的温暖。

春心刚荡漾到一半,我突然想起。

盛以诚他刚才分明就是睡迷糊了,他以为他搂的是他老婆,才不是给我盖被子。

拉他娘的倒吧。

这样一想,我肆无忌惮地翻了个身,心安理得地继续睡。

等我再睡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天光大亮了,床上一个人也没有。

起床去上厕所,看见盛以诚正在做饭,开开在地上跑来跑去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这时我妈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啥?相亲?我隔离呢我怎么相亲?!啥?!视频相亲?!妈你没事吧?!你当我们这是五百强招工面试呢???」

十一、

但是母命难违。

「你要是不去相,你以后继承不到老娘一分钱!二十六七岁了,别说男朋友了,女朋友能给我找回家一个我也算你厉害!到时候老了谁照顾你!」

那边盛家的父女两个,都一脸惊异地看着我。

「乐观点,我兴许活不到那天呢。」

电话那边短暂的安静了一秒,然后响起了雷鸣般的国粹。

「我%你¥,你#¥再说一遍,你看我抽不死你,赶紧把你那张#嘴给我#闭上。」

盛以诚火速把闺女的耳朵捂上,然后背过身忍不住笑起来。

我略显尴尬地坐下,「那个,盛爸爸,下午电脑能借我使一下吗?」

他抿着嘴,给开开拿了个小碗,一根根挑鱼刺。

「好啊,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即便是百般不情愿,到了约定的时间我还是梳妆打扮了一下,想着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可能是素面朝天太久,冷不丁一化妆,父女俩都一愣,开开更是跑过来绕着我看了好几圈不敢来摸我。

盛以诚看了看我身上起球的黑色羊绒衫,默默地站起身去屋子里拿了条还挂着吊牌的新裙子。

「这是我原本买给开开妈的,现在她穿不上了,你要是不介意,你就穿这个吧。人靠衣装马靠鞍,相亲嘛。」

我看着那裙子,看着就一副价格不菲的样子,不敢贸然接过来,「别别,这么好的裙子,我不能收,我穿身上这个就行了。」

他拉着我的手腕,把裙子塞到我手里,「安老师为了开开忙前忙后,一条裙子报答你哪够,以后还要登门道谢呢,一定得收。」

既然都这么说,那我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就进去换上了。

是一条丝质肉粉色的修身连衣裙,果然是人靠衣装,一换上这裙子显得我皮肤都白了一个度,腰身一收,视觉效果起码瘦个十斤。

对面相亲的一打开摄像头,对我应该是挺满意,表情上写满了出乎意料,可能是没想到需要老妈帮着吆喝相亲的单身女青年长得竟然还挺好看的。

刚开始的几句话大家还算客气。

小伙子三十岁了,这个年纪配我这个二十六的,也算般配了。一米七五的身高,跟我这个一六八比,勉强也行。

但是你顶着那张好像坚果墙似的大脸,说我现在一个月赚四千块钱有点少,还说我岁数有点大,甚至于问我结婚以后工作跟生活怎么兼顾的话,你是不是就是有点过于不要脸了?

我强忍着怒火顾念着我妈的面子没有对他恶语相向,「对,您一个月五千的工资确实不算低了,以您这样优越的条件肯定能找到年轻的女孩为你生孩子,我岁数大了,怕是生不出来了。」

咱说是个人都能听出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吧?

就是你既然长得丑就别想得美了!你以为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观音转世下凡来普度众生行善积德来了?你这条件我老姨二婚都瞧不上,憨批!

没想到这大哥借坡就上,还仰起头牛起来了。

「虽然以我的条件确实能找个比你强的,但是我也不是那么势利的人,我就看中你这种老实的长相,而且还是幼师,以后肯定能照顾好孩子。咱们有机会等疫情好一点,出来吃个饭吧,我请你。你化个妆出来就行,我去接你。」

他说到这,我脸上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

「我老实?那哪有您老实啊。」

正好我一抬头看见开开站在门口看着我,我就招手让她过来,把她抱在我腿上。

那边坚果墙一看见我抱了个娃,刚开始还能笑出来,「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好可爱啊,还是女儿可爱。但是咱们以后还是得生个儿子,女儿嫁出去就没什么用了,我们家的厂子还是得有人继承的。」

这句话精准地踩中了我的雷点。

我今儿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你妈,无底线地包容你这个憨批坚果墙呢?

「以诚啊,快来把女儿抱过去!」书房的门是半掩的,盛以诚在外面应该也听了个七八,很配合地应了一声,「来了。」

屏幕里坚果墙还咧着嘴逗开开,「你跟谁说话呢?」

我抬头看见盛以诚还特意把睡衣脱了换了件卫衣,用手抓了抓头发才进来抱孩子。

他半个身子入了镜,开开正好冲着我叫了声,「麻麻。」

坚果墙这时已经不笑了,「这都是谁啊?你家怎么有别的男人?」

我斜眼看他,「啊,是这样的,我其实早就有孩子了。我老公一米八五,年薪百万,但是他怕我在家待得闷,就让我跟你相亲看看笑话解闷。希望大哥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给你生孩子,我是没这个荣幸了。但是跟大哥聊完,我确实是挺开心的。」

说完我马上把电脑扣上,只来得及看见大哥气拧的最后一个表情。

「我可没有一米八五,我也没有年薪百万。」

我一抬头盛以诚抱着孩子站在我面前,笑得前仰后合,开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被爸爸逗笑跟着一起乐。

本来气得直想骂人,看见他们俩,好像也不那么气了,过去捏捏开开的肥脸。

「你没有一八五吗?我感觉看着挺高呢。」

盛以诚拿着开开的小手拍拍我的头,「我一八三,这身高我是没法努力了,年薪兴许还能努力努力,就是不知道疫情啥时候结束。」

我抬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眼睛,便慌忙地低下头。

正巧我妈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安禾,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还在外头给我胡搞男人?!你#赶紧给我说清楚,不然我马上开车去扇你!!!」

十二、

没办法,只能跟我妈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添油加醋地把那个坚果墙的话给我妈学了一遍以后,我妈表示,「好小子,反了他,家里有个养猪场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要不是他妈给我塞了俩肘子,我能把闺女介绍给他?!」

???

「妈,我就值俩肘子吗?」

我妈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然后话题一转,「那你隔离在人家学生家长家里不好吧?那不给人家添麻烦吗?再说了,那个孤寡男人最是要不得,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他占了便宜。」

这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正传进盛以诚的耳朵里。

他抱着开开,脸上露出客气的微笑入了镜,「阿姨好,我就是那个学生家长,我一定会照顾好安老师的,您不用担心。安老师帮了我许多忙,等疫情隔离结束以后,我会带着开开一起登门道谢。」

盛以诚搬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毕恭毕敬地跟我妈打了招呼。

开开也乖巧可爱地扬了扬小手,甜甜地打招呼,「婆婆好。」

我妈一看见这父女俩,眼睛都直了,笑得皱纹都展开了。

主要因为每次一催婚,我就用我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人类来搪塞她。三五不时地宣告我这辈子有可能就不结婚不生孩子了,我要孤独终老。

每次我妈都会给我一个背捶,捶得我胸腔、盆腔、头腔一起共振,「那你死家里都没人知道!招苍蝇生虫子烂了都没人管!」

「咋?有人知道还能咋?我还能复活?死都死了,我还管招不招苍蝇?反正肯定有人给我铲走,我/操那个心呢。」

再加上从小到大,因为怕被我妈絮叨,我搞对象从来没告诉过她。

我那两个前男友也是够争气的,没有一个正常人,就压根也领不回家去。

总之在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家庭氛围里,我妈从没见过我对男人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兴趣,甚至于暗地里跟我爸商量,「她不会是喜欢女的吧?我瞅现在网上还有女孩跟女孩谈恋爱的。」

我爸则想得很开,「是个人就行,管他男的女的,领回来个人就行。」

所以当盛以诚这么个眉清目秀的老帅哥,带着开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起出现时,我妈好像一秒钟就入戏了。

「呦,这孩子可真好看啊,肯定是随了爸爸了,爸爸也这么帅。长这么帅一看就是好人,哎呦,叫婆婆不是差辈了?叫奶奶,奶奶给你买糖吃。」

我妈不仅牙花子都笑出来了,甚至有点得意忘形,感觉这父女俩已经上了我家户口本似的,起身去招呼我爸,「哎呦,老头子,快来看,你闺女带了个小外孙女来,哎呦,可好看了!快来看!」

我尴尬地看着屏幕前挤着的两张欢笑着的二老的脸,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们,这只是我学生的家长,不是我老公和我生的娃。

但是这边盛以诚和开开倒是配合,不一会连身高体重收入等家庭状况都问了一遍,开开也很给面子,一口一个姥姥姥爷,把老两口哄得心花怒放。

「安禾,你靠边一点,你把开开都挡住了。」

然后我跟我妈的视频通话,就变成了我妈我爸跟盛以诚和开开的视频通话。

终于挂了电话以后,天都快黑了。

我很抱歉地亲自下厨赔罪,「那个啥,真是不好意思,我爸我妈就是这样,过于热情,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冰箱里有几个鸡翅,趁着他们打电话的工夫,我做了个红烧鸡翅,闷了一锅米饭。

盛以诚一边给女儿摘鸡翅,一边跟我说,「没有啊,我觉得叔叔阿姨挺好的啊,他们俩还说我要是工作忙就把开开给他们带,说他们可羡慕别人家有孩子,让我早点过去吃饭呢。」

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妈看我可不耐烦,刚会走恨不得就给我送幼儿园去的样子,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那边开开吃得满嘴流油,「姥姥好,去姥姥家。」

就一个下午,感觉我妈就变成他妈了?

手机上我妈马上传来了消息,「闺女,我对他各方面条件都很满意,这孤男寡女的好时候,你必须把他给我拿下,不然你就别回家了,完蛋玩意。对了,问问以诚想不想要个二胎,我觉得你俩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孩子,就叫盛放吧,正好跟开开的名字配。」

十三、

我其实认真地想过,为什么我会恐婚。

后来我得出结论,我其实不是恐婚,是恐人。

害怕他会出轨,害怕他会家暴,害怕他表面正人君子其实私底下黄、赌、毒都来,我害怕这种人性的不可控。

但是我好像渐渐在盛以诚身上,找到一种踏实而稳定的心安。

这个男人会每天按时起床做早饭,会在照顾好女儿的前提下完成每天的工作,他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有时候半夜起床上厕所也能看见他在书房开着灯工作。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样高强度连轴转的繁杂又重压的生活下,他依然游刃有余,从来没有对开开和我流露出一丝不好的情绪。

即便是开开在他开会的时候去厨房不小心拽出一袋子面粉,还把自己也搞得满身都是面粉的时候,他也只是哦一声,耐心地教育开开这是粮食,粮食不能拿来玩。但是既然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那就索性让开开把面粉玩个够,再让她跟着一起打扫。

不仅如此,他把屋子打扫好以后,还带着开开看了一个粮食从播种到变成面粉全过程的动画片。

说实话,我即便做了小一年的幼师,看见孩子闯祸也还是会倒吸一口凉气,即便嘴上不表现出来,好好讲道理,但其实也是在压着火。

但是盛以诚是真的不生气,他发自真心地觉得孩子闯祸是天性,只要好好引导就可以了。

对于我这种在我妈妈的棍棒下和父母不断争吵中长大的孩子,这种不仅自身情绪稳定甚至还会疏解引导身边人情绪的人,简直是稀世珍宝一样的存在。

这种品质闪烁到,他殷实的家境和英俊的外表都逊色了许多。

嗯,算了。

同样闪烁,同样闪烁。

但是我仍旧保持着我钢铁般的意志。

你要是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会离婚呢对不对?

这种好男人,藏在我枕套里天天亲嘴都不够,怎么会跟他离婚呢?

咱也不知道是我忧思成疾,还是连着几天没怎么吃到过什么好吃的,抑或是之前拉稀熬夜的后遗症发作了。

总之我就是很突然地发起烧来。

我本来在书房里看那个网课看得好好的,慢慢就觉得这个字,忽大忽小,模模糊糊的,还有一点点头疼。

哪像我这样的现代独立高知坚强女性。

肯定是扇自己两个耳光,「哎呀!怎么这么不专心!这么脆弱以后怎么为人民服务?!」

但是我很快就觉得眼睛里也热了起来,怎么着嗓子眼还有点瘙痒了??

那边工作的盛以诚也发现了我的异常。

当然了,咱说拍自己脸拍得震天响可能想不被发现都难。

他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问我:「怎么了?不舒服?」

那个时候我的脸应该是已经红起来了,嘴唇也有点发白,他出于一个爸爸的本能,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哎呀,是不是发烧了?」

而我一个经历过几次三番疫情摧残的打工人,心下突然一紧,一把握住了盛以诚的手,「完了,我是不是,冠上了?!」

十四、

人体是很奇妙的,比如有些坚强乐观的人,即便得了癌症,也会奇迹般自愈。

也有些人,本来屁事没有,但是在脑子里已经把自己推进停尸间了。

一想到我可能是冠上了,那些在网上看见过的发病征兆和并发症一股脑地发作了。

「哎哎,我怎么嗓子眼也开始痒痒了??

「哎,鼻子里也痒痒?这是什么?哦,这是鼻涕吧?是不是?

「完了完了,我想咳嗽,完了完了。」

然后我觉得肚子好像也有点疼,我就指着那个地方,「这是肺吧?啊?咱说这病毒发展得这么快吗?刚发现就已经到我的肺了??完了完了,通知人来火化吧。」

盛以诚刚开始还挺担心,最后终于绷不住了,一张脸变幻莫测,看着我欲言又止,「那是胃。」

???哦!

「你马上给社区打电话,让他们帮我做一下核酸检测,我马上自我隔离,你跟开开都不要靠近我。」

我猛地站起身,抱着平板和书,一个箭步迈出去,然后跪倒在地。

盛以诚又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把我扶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安禾,你别吓我啊?怎么了?腿不能动了?那不是新冠,是脑梗吧?」

????

脑梗??像话吗??

我用手掌撑在地板上按着腿一点点爬起来,揪着他的衣服领子,咬牙切齿地忍着腿上传来的酥麻,「你还不如说我冠上了。我是腿麻,腿麻了!」

他噢了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地把我扶起来,「听说新冠会导致失去嗅觉,还会让人脑子变笨。」

我的腿上闪着一片黑白雪花,就用一边的好腿拖着另一条,像一条弹涂鱼一样,在地上一路滑到我住的卧室,「哦,那还不如脑梗。」

他甚至还有点得意地说,「是吧,还不如脑梗吧?」

「不如个屁啊!脑梗我就嘎了,倒霉的话,还不如嘎了!!」

我好不容易爬到床上,只觉得内心一片萧瑟,望着窗外的大好光景,甚至有点想潸然泪下,眼眶刚一红。

「你有病啊!!!我腿麻了!!!你还戳我腿!!!」

盛以诚这个瘪犊子就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的腿,「是这条麻吗?」

「是!是!是!就是这条!!」

我气得脸鼓起来,捶他一拳,对他怒目而视。

他却笑得傻傻的,轻轻地,像哄孩子一样对我说,「喊出来就好了,别怕,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是因为对疾病的恐惧,还是因为对接下来会发生的未知的事的恐惧,亦或者怕父母担心,还是怕开开跟盛以诚被我连累。

也有可能是他此时此刻太温柔。

反正我一下就哭了出来,瘪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先是哞哞地哭,接着嚎啕大哭。

他像看着耍赖的开开一样,疼惜地笑着,「哎呦哎呦,你看哭的这个样子,像个小花猫一样,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出气。」

盛以诚从旁边床头柜里抽出几张纸给我擦眼泪擦鼻涕。

看我哭得换不上气,就把我抱在怀里,拍拍我的后背给我顺气,「我这就给社区打电话,让他们来给你检测,不会有事的,你可能只是感冒了,别自己吓自己。」

「可是,可是,我要是真冠上可怎么办?我要是失去嗅觉又变傻了怎么办?那我就考不上公务员了!!呜呜呜。」

他抱着我,一点也没有不耐烦,每句话温柔得都像吞了一大口棉花糖。

「不会的不会的,那只是少数,极少数,不会是你的,你会考上的,我给你辅导。」

「那我爸妈要是知道,肯定会担心死我,还有你跟开开怎么办?你们俩会不会被我传染啊?开开还那么小,自己怎么在医院待啊?啊!!天呐!」

我一想到这种可能,简直就跟泪崩了似的,哭得震天响。

他拿着纸巾,不厌其烦地给我擦眼泪,「就像你说的,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还是我让你帮忙上门送孩子,你才被困在这,没准是因为我得了,才传染给你的呢。那你会生我的气吗?」

我抬头看他一眼,「会!!」

然后他哈哈哈大笑起来,用手去理了理贴在我脸上湿掉的头发,「好好好,那我到时给你一大笔赔偿金好不好?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我破涕为笑,把纸巾抢过来,狠狠地擤鼻涕。

但是我一想到,「那流调行程怎么办?天呐!那全国人都知道我被封在你家,住了好多天!天呐!他们不会认为我是为了勾引你才上门的吧?天呐天呐。」

他不笑了,很认真地看着我,「流调的时候,我就说,你是我女朋友,住在我家,不是很正常?」

十五、

来不及羞红脸,小拳拳砸他胸口,而是拿出张飞抓住二哥结拜的气势,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倒也不必,你说我是你给开开雇的保姆就行。再不行,我知道了,你说我是你二姨?哦不,你这岁数,谁会信呢。开开二姨?也不行。啊,啊,开开二姑!!!我是你姐!」

盛以诚一张脸憋得乌黑乌黑的,「我这岁数咋了?你嫌我老。二姨岁数不行的话,二姑就行了?」

他站起身戳戳我脑袋然后要开门出去,「我看你这智商,冠不冠的区别也不大,放宽心。」

对他这个说法,我十分不满意,抓着个枕头想砸他,「盛以诚!」

他却明显会错了意,抓着门把手回头冲我笑,「我不走我不走,我把开开安顿好就过来陪你好不好?马上回来,别怕哈。」

我手里的枕头一下丢不出去了,紧紧攥在手里,「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听见他在客厅里给社区打电话报告情况,心里惴惴不安,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坐立难安,坐在高考考场里也没这么焦躁。

实在是躺不下,打开书本,一行字也看不进去,反反复复三五遍也不知道第一行写的什么。只能打开手机在每个软件上搜索冠上有什么征兆,治愈率是多少,后遗症有哪些,越搜越害怕,只觉得呼吸急促,大脑缺氧。

想透透气,就把屋子里的窗子打开,然后发现盛以诚家好像还挺高,就伸出脖子看了一眼。

「安禾!」

脑袋刚伸出去,背后传来一声盛以诚的惊呼,他跑进屋子里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抱摔到旁边的床上。

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被吓了一跳,躺在床上的时候大脑还在停滞目瞪口呆。

盛以诚用手撑在我身体两侧,低着头看着我,有点生气又有点害怕,「就这么点事你就要跳楼?!你怎么能对你自己这么不负责任!这又不是什么绝症!现在治疗手段已经很成熟了!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别说你是怕连累我,你跳下去才是连累我!我这辈子怎么能安心!」

我愣愣的,一下有点搞不清状况,「那个,我,不是,我只是。」

他把我从床上一把拉起来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跟我并排坐着,可能是有点后怕,他又挽上我的胳膊,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用胳膊把我直接箍住。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手抽出来拍他的胳膊,「松手,松手。」

他见状不仅没松,可能还以为我不怎么服,更用力地抱住我,在我头顶喃喃自语,「要不我找根绳子把你绑起来吧?你会不会趁我找绳子的时候又跳下去啊?你不会撞墙吧?」

我越听越无语,手舞足蹈地让他放开我,我们俩搏斗了好一会,我终于顶着鸡窝头从他怀里挣脱出张嘴的空间,「我上不来气了!!!!谁说我要自杀了!!!」

他低头看我,有些疑惑,「那你开窗户往外爬什么?」

「谁往外爬了?!我开窗户透气!!我憋得慌!!!」

他马上松开手,扶了扶被我扒拉到一边的眼镜框,有些尴尬地小声说,「哦,那你不早说。」

「???那你倒是让我说句话啊!!!」

他在那故意左顾右盼,站起身想把手插进口袋里缓解尴尬,结果忘记自己穿的是睡裤,摸来摸去却没找到兜,最后划拉半天,把手夹在自己两边的腋窝底下。

「嗯,啊,那个,我给社区打电话了,她们很快就来。」

我们尴尬地对坐了大概十几分钟,我眼看着盛以诚把一个空白的备忘录反复打开了一百多遍在上面画圈后,社区工作人员终于上门了。

轻车熟路地捅完嗓子眼以后,礼貌地跟工作人员道谢。

正要关门等待结果的时候,来的三个人里突然好像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医生,冲着我说了一句:「真是个不要钱的婊/子。」

???

我只听见一句什么要钱,就屁颠地把门打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记给钱了,多少钱?」

另一边盛以诚把我拉回去护在身后,严肃地指着那个男人,「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十六、

我以为是个听错的误会,就连忙拉着盛以诚的手给对面道歉赔不是。

没想到那个男大白反而趾高气扬地盯着我又说了一遍,「婊/子,怎么样?离婚不到一年,就往家招这种不要钱的倒贴女,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得上新冠才活该,什么东西!」

在场的五个人,除了盛以诚和男大白,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边盛以诚即便戴着口罩,也看得出满脸怒火,指着男大白,「李声,你马上给她道歉,过去怎么样我不愿跟你们这种人计较,但是现在你这样辱骂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个男大白似乎嗤笑起来,翻了个白眼,「哎呦,怎么着?还想打我?」

说着他把手机打开对着我跟盛以诚录了起来,「快来人看看啊,疫情期间,殴打医护人员,什么人啊?有素质吗?」

盛以诚的手攥得紧紧的,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强忍着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李声,你要是不道歉,也别怪我把你做的那些破事都捅出来,我给你留着脸呢。」

那边男大白依然是不依不饶,拿着手机越发挑衅盛以诚,说话也越来越难听,看起来就想激他动手。

「你有什么资格埋怨你老婆?她爱玩怎么了?年纪轻轻难不成给你守活寡?给你生儿育女还生出错了?出去喝酒跳舞就要离婚?我看你是早就找到下家,想把她踹了把这个小骚/货迎进门吧?真是报应啊!」

盛以诚终于忍不下去,一脚迈出去,想要给他一拳。

看着对面的摄像头,还有两个医护工作人员,别说误伤,要是真的把打架的视频发到网上,没有人会仔细了解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只会觉得是被封的潜在阳性患者情绪失控殴打医护人员,盛以诚的生意别想做了。

我赶紧跑出去,挡在盛以诚前面,隔开那一拳头。

他一看我拦着,想收回力气却来不及了,还是砸在我半个身子上,我磕在墙上,忍着疼,按下他的手,摇摇头。

盛以诚吓了一跳,感觉过来扶我,「你没事吧,疼不疼,都怪我。」

那边的男大白倒是拍着手笑起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一出好戏啊!哈哈哈」

盛以诚揽着我,盯着他,「李声,你喜欢男人对吧?带着男人来我家苟且,而且不止一个对吧?我们家的监控,看得一清二楚,我随时可以调出来,发给你父母。」

男大白的脸色变了一变,慌忙地要关掉手机,旁边两个医护人员后退两步,一脸吃瓜的表情。

「你胡说什么?!你老婆说你们家没有监控的!」

盛以诚笑了笑,「不止如此,你带着她还去蹦迪是不是?甚至还带着开开去蹦迪?还从那带回两个鸭对吧?转账记录我都保存了,行车记录仪里也有记录,不知道嫖娼要判多久?」

我脸皮跳了跳,跟那两个医护人员情不自禁地对视一眼,纷纷瞳孔地震,感觉我们仨像那个瓜田里看着闰土扎猹的西瓜。

但是盛以诚的话还没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扬了扬,「我也录音了,这视频你想发就发,我也可以发,咱们看看到底是谁挨骂?要不要我也给你单位发一份?你说你是她的朋友,认识了好多年,我从来也没有让她跟你少来往。反而怕她在家待得闷,给她许多钱让她找你玩,也给你买过礼物多谢你带她解闷。到头来就是这样的好朋友?天天怂恿她,撺掇她跟我离婚。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就把她甩到一边去,真是好朋友。」

即便是隔着眼罩、口罩,也看得出男大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但还是梗着脖子,「那又怎么样?她自找的,谁让她有事没事跟我秀。」

医护人员们走以后,我还在回味这一场大战,主要是实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人。

因为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就想方设法地挑拨离间带着人家堕落让人家离婚,过后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指责人家前夫??他图啥啊???

我戴着口罩躺在床上,一下弹起来,「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盛以诚拿着毛巾包着的冰袋,给我敷在肩膀上,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我前妻那人有点虚荣,喜欢炫耀,有一分钱会说有五块。我给她买个lv,她就会满世界嚷嚷说我给她买了台法拉利。她到处跟人家炫耀,人家久而久之就看不惯她呗。我苦口婆心劝她了好几次,她那些朋友不是什么好人,她不听,那我也不能把她绑起来让她不去交朋友。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越来越过分。」

这样想倒也是,别说朋友,亲戚也有这样见不得人好的。

「我有个二姨,给我介绍三十五岁的男的,说人家有车有房父母都有钱,我妈就纳闷,那怎么会还没结婚,就偷着去打听。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男的刚出狱。」

盛以诚听着就笑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我妈大发雷霆,把我二姨臭骂一顿,说她再这样,以后姐妹也没的做。」

他拿着冰袋敷完,拎着我的胳膊轻轻地活动,「那你妈妈还算个明白人。这样疼吗?」

胳膊不动还好,一动起来就疼得厉害,「疼疼疼。」

他小声地嗔怪道,「疼还强出头,我真打到你怎么办?」

「那你真打了他,这事可就没个完了,你生意也别想做了,怕是要挂在热搜上三天,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往你家泼狗屎。」

他听完冷笑一声,「我还怕他?公道自在人心,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开开怎么办?开开还要上学呢。」

盛以诚听完以后闭了嘴,拿着冰袋给我敷上去,盯着我半晌。

「干嘛?你看我干嘛?」

他眉毛弯弯的,眼神温柔得滴水,「笨蛋。」

十七、

从捅完嗓子眼到出结果,大概需要四个小时。

我人生里从没体验过如此漫长的四小时,所以我决定睡一觉,逃避掉等待时间,醒了直接给我宣判就行了。

「你出去吧,赶紧出去,我自己待着就行,有结果了再通知我。」

盛以诚低着头,拿着冰袋,「干嘛?谁知道你自己待着会不会干傻事。」

我白了他一眼,把冰袋接过来,「我是怕你被感染,没人照顾孩子,赶紧出去,我睡一觉。要是阴性就把我叫醒,要是阳性的话,直接给我下点耗子药,让我就别醒了。」

他抿着嘴,凶巴巴地,「你胡说什么。」

我起身把他推出去,「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出去出去,我要就寝了,跪安吧。」

盛以诚一直回头看我,「要传染早传染了,还差这一会儿?开开也睡了,我陪你一会儿。」

「不用不用,赶紧出去。」

把他轰出去以后,我换了睡衣拉上窗帘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酝酿了不知道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结果做了个很真实的噩梦。

我梦见我被丢进一个尸坑里,身边都是穿着病号服的尸体,男女老少,数不尽的死尸,层层叠叠。

踩着那些尸体,一步步爬出尸坑,脚底下、手底下,都是软绵绵的肌肤和烂肉。

好不容易忍着害怕和恶心爬出去,结果发现外面漫天遍野都是尸体,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脚底下突然有个尸体伸出手抓住我的脚踝把我一下拖倒了。

「啊!!!!!!」

我一下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浑身的冷汗,大口地喘着粗气。

盛以诚听见我的惊呼,连忙打开门小跑过来拥到我的床边,「怎么了?怎么了?安禾?!」

我惊魂未定,还在确认刚才的一切是梦而不是现实,嘴里含含糊糊也说不清楚,就伸出手支支吾吾,「我,死人,死人拽我。」

他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知道我大概是做噩梦吓到了,就握住我的手,「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没事没事,噩梦而已,不要紧,现在你已经醒了,别怕别怕,我在这。」

因为刚才的梦实在是太真实,即便醒来我也觉得口鼻间缭绕着那股腐尸味,我刚才拉了窗帘,屋子里此刻昏暗一片,更显得阴冷恐怖。

我挣开他的手,想要去把窗帘拉开,透进些阳光。

结果下床的时候太着急,膝盖磕在床头柜上,一下给我磕麻了。

不知道怎的,这一下,把我这些日子受到的所有委屈磕爆发了。

被隔离在陌生人家,吃也吃不上,处处小心赔笑脸,还要被人误会挨骂,现在身体还不舒服。

要是平常头疼感冒倒也罢了,还有可能是冠上了。

好不容睡个觉,还做噩梦给我吓醒了,现在想拉个窗帘膝盖还被磕麻了。

我越想越委屈,干脆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哭。

盛以诚看着我有点发蒙,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更不知道该怎么哄。

所以他也盘腿坐在我旁边,先是拍拍我的后背,又是拍拍我的肩膀,看我毫无好转涛声依旧后,可能是无计可施了。

所以他就充分运用他给人家当爸的经验,拿出孩子磕到碰到在地上大哭时,一多半爹妈会做出的反应。

他把拖鞋脱下来尤猫醒醒,然后用拖鞋打那个床头柜。

「就怪你,把安禾磕到了,打你这个坏床头柜。」

真的,我当时的心情就是,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表演,从来没看过算是让我开了眼。

所以我一下就停止哭声,也忘了我刚才脑子想的委屈,而是诧异地问道,「你干啥呢???」

他把拖鞋拿回去穿上,十分淡定地说,「哦,平时就这么哄开开的。我还合计不一定能好使呢,没想到真好使。」

是,是好使,就跟你现在马上在我面前倒立洗头一样,我也一样会因为惊异而闭上嘴看看你这个神/经/病在搞什么鬼。

但是话是这么说,事后莫明还觉得心里有点甜。

大概就是那种,虽然已经长大很久了,但还是有人愿意把你当成小孩子来哄的奇妙心理。

「当然了,你要是给我塞个大红包我没准会更高兴。」

他嘿嘿一笑,「行,知道了,下次试试。起来吧,地上凉。」

我重新躺回被子里,「你忙去吧。」

他去床的另一边坐着,打开手机,「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免得你一会儿惊醒了发现屋子里没有人。」

「嗯。」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噩梦惊醒,还是刚才哭过的原因,我觉得心脏怦怦怦地,心慌得厉害,翻来覆去也平静不下来,连带着呼吸都觉得越来越重。

盛以诚关掉手机,看了看我,沉默地在黑暗中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宽厚温热,但是又干干的。

我吓了一跳,轻抖了一下。

他把我的手握成拳头,包在手心,不轻不重。

房间里静悄悄,只有两道不同的呼吸声暗自纠缠。

十八、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了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盛以诚在我身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接起电话,然后略显兴奋地跟我说,「安禾,醒醒,结果出来了,是阴性。」

我睡得正香,但还是准确捕捉到,「阴性?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我们俩在床上几乎相拥而泣,然后两个人反应过来后又很有默契地一秒分开,「那该干嘛干嘛吧,我饿了,吃饭吃饭。」

神色平静地拉开窗帘,像老夫老妻地一起走出卧室,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书房。

坐在书房里我整颗心都扑通扑通地在胸膛里跳跃,捂着胸口几乎想要跳起来笑出声。

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实在按捺不住,我就到厨房跟他一起准备饭菜,正好开开也醒了,在客厅里坐着玩她的玩具电子琴。

我看见这一顿的饭菜实在是丰富,有鱼有肉,「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啊?」

盛以诚系着围裙,动作比刚开始已经肉眼可见地麻利,「是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是我隔离观察的最后一天,小区明儿也要解封了,你也该走了。」

本来兴高采烈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解封了我本该高兴的,可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好差,「啊,是啊,原来是最后一天了。」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我都觉得闷闷的,强颜欢笑的样子连开开都看得出,「安妈妈你怎么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安老师明天要回家啦,舍不得开开呗。」

开开一听就咧着嘴哭起来,饭也不吃了。

「开开很快还会见到老师的,老师只是离开几天而已呀。」

盛以诚把开开抱起来,我们俩哄了她老半天,一再地承诺过几天就会再见,开开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不知道自己会被隔离多久的时候,感觉每一天好像都很漫长。

可知道这是最后一天时,这一天好像上了发条的齿轮,飞快地消逝了。

许是白天睡了太多,到了半夜反倒是睡不着。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到厨房接了半杯水靠在沙发上看月亮。

「怎么?睡不着?」

我看见盛以诚从屋子里走出来,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溅出去滴在手臂上,烫得我直龇牙。

他连忙把水杯接过去,拿了纸巾给我擦手,「你呀,总这么不小心。看看烫到没有。」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也很大。

可我满脑子糨糊似的,看不到它的美。

「你还会回来吗?」

他意有所指,我也心知肚明,可是,「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否做好当一个后妈的准备,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感情是不是只是人在屋檐下一时的失去理智,我更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我觉得我适合做开开的后妈。

他没有责怪我,也没有逼迫我,而是像往常一样温柔体贴地拿着毯子盖在我身上,「夜里凉,别再感冒发烧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拎着毯子准备回去睡觉,他在背后叫住我。

「安禾,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一年的时间里,我几乎痛彻心扉。我知道誓言和承诺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包括那一纸婚姻,人和人之间的情分有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理解你的顾虑,我也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但是安禾,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机会,让我向你证明,我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披着被子,感觉有火从月亮里烧起来,把整个月宫烧成一片火海。

「嗯,太晚了,睡吧。」

第二天我趁着开开还睡着,简单地洗漱干净,跟盛以诚告别。

他那天醒得很早,像是怕我偷偷溜走似的,还是给我做了早饭。

我起了个大早,他一点都不意外,只擦了擦手把牛奶放在桌子上,「吃完早饭再走吧。」

他穿着第一天的衬衫,头发长长了些,就梳到后面去背着头,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看着我吃。

我不敢抬头看他,把头低到快要埋进盘子里,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顿饭。

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我吃完了,那我就走了。」

他面色平淡,从椅子背上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好,别落了东西,我送送你。」

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他,「就送到这吧,开开还在家,我自己下去打车就行。」

他没说话,也没看我,自顾自地拿着钥匙,把门关上,走在前面。

清晨有些雾气,空气里凉丝丝的,让人忍不住想紧紧衣服。

他看见了,紧走几步,到小区门口刷了卡,替我张手拦车。

很快就拦到一辆出租车,他替我拉开车门,看着我坐进去,「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我点点头,他关上车门,出租车启动,扬尘而去。

我们就这样告别,没有最后再仔细看一遍他的脸,也没有来得及好好道个别。

大结局

我没有回到租的房子,而是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我妈对我突然回家感到很惊讶,但是看我满脸丧气样子,也没有多问,轰我爸出去买菜,在家给我张罗一顿好饭。

本来还以为回家会面对我妈的无尽盘问,我以为她一定会对盛以诚十分好奇。

没想到她憋了一晚上,欲言又止地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进了我卧室,叹了两口气以后,「闺女啊,分手了没啥,他不要你还有的是人要你。他虽然又帅又有钱,但是毕竟是个二婚,还有个孩子,你有啥配不上他的。不用伤心也不用难过,等疫情结束,妈马上给你划拉新的相亲对象,我闺女还能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妈养你一辈子。」

「妈,你说啥呢?谁说他没看上我,是我没看上他,拒绝了他好吗?!」

我妈一拍大腿,「哎呦,行啊闺女,出息了我闺女,妈晚上给你做个红烧大肘子。」

末了她又语重心长地跟我说,「那孩子,倒也是个好孩子,他跟我说了挺多,挺真诚的。我还以为你俩在一起了,你怕我不同意不敢告诉我呢。但是感情这个事吧,也强求不来,顺其自然,你要是就不喜欢,有顾虑,那就算了,再找。妈去给你烀肘子去。」

回家的几天,我终于能吃上好饭好菜,但是却始终都开心不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隔离的日子不仅没有被冲淡,反而时常缭绕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深。

我几乎每天都会想起盛以诚。

尤其是当我妈骂我,「你怎么现在懒得像猪一样,瞅着你妈干活,你就在那一躺!饭也不做,地也不拖,头也不洗!你要干啥!」

我越发意识到盛以诚是个什么人间瑰宝,再世活佛。

所以我越发萎靡,每天窝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就看着通讯录里他的名字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我拒绝得狠了,自打我回家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我。

看着对话框的最后一次对话。

「我到家了。」

「嗯。」

我的鼻子直泛酸,感觉跟他彻底完了。

他听我那么说,肯定已经死了心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想到这还没等我潸然泪下,我妈推门而入,「你今天过生日,想吃啥。」

我刚想回答,我妈把门吧嗒一关,她洪亮的嗓音从客厅传来,「就老三样吧!麻溜滚起来吃长寿面。」

刚酝酿起来的悲伤情绪,被我妈搅和得烟消云散。

但当我看见餐桌上满满的肉时,我还是忍不住向我亲爱的妈妈发问,「妈妈,我的生日蛋糕呢?」

我妈端着最后一道梅菜扣肉放在桌子上,朝我翻了个白眼,「可真不好伺候呢,给你整这么一大堆菜还不够,还非要那个生日蛋糕啊?」

我抬头一看我妈,发现今天她有点不同,「妈你今天收拾这么漂亮呢?而且你咋做这么多菜。」

「你管我呢,我心情好行不行?生日蛋糕一会就到了。」

一听有生日蛋糕,我就高兴起来,拿着筷子想夹一块红烧肉,「谢谢妈妈。」

我妈脸上露出嫌弃但是宠溺的表情,「不用谢我,当妈的只要儿女开心就行了。」

「叮咚。」

门铃响起,我估计是蛋糕到了,连忙过去开门。

没想到门一打开,外面站的不是外卖小哥,而是盛以诚。

我愣在原地,迟迟没有接。

妈妈从我身后出来把蛋糕接过去,拍了拍我,「以诚来啦。你还愣着干嘛,让人家进屋啊。」

一直到他们围着给我点蜡烛唱歌,我还愣愣的,「你怎么来了?开开呢?」

他把蛋糕外面的生日快乐王冠给我戴在头上,「我在小区里又租了一个房子,把我妈接过来了,她以后常住这,开开在她那,方便我工作。」

盛以诚不仅带着蛋糕,也给我爸妈带了好多礼品和补品,我妈妈对他更是赞不绝口,「以诚是我叫来的,想着你在人家家里叨扰那么久,总该请人家吃顿饭感谢一下吧。」

大家一片欢声笑语,熟络地聊着家常,只有我一个呆呆愣愣的。

我妈看不下去,把我拉进屋子里,「你这个丫头,喜欢人家喜欢得茶不思饭不想的,这会儿人来了你又傻了?」

原来我妈什么都看在眼里,我还以为她只会骂我像猪。

「以诚是个好孩子,可是我闺女也不能受委屈。妈妈知道做妈的辛苦,更知道做人后妈的为难。妈妈跟他谈过孩子的事,他态度很诚恳,解决得也很麻利。但是虽然孩子送到奶奶那,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人家对你好,你也得记在心里。以后也要对开开和婆婆好,你知不知道?更不能耽误了人家父女的情谊,要是被我知道你嚣张跋扈,仗着他喜欢你就为所欲为,我这个亲妈第一个不饶你。」

听着妈妈说的一番话,我眼泪差点下来,我从来都不知道妈妈会为我想到这么多。

说着她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去吧,出去见见他。」

吃完饭我妈把我们俩轰下楼,说是让我们俩吃完饭散散步。

我们俩并肩走着,天刚擦黑,天边有大团大团的红霞。

「我容得下开开的。」

如果爱情自私到要人家父女分散,我觉得那跟作孽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我一眼,低着头抿着嘴笑,「我知道,但是我也要工作,你以后也要工作,不是还要考公务员吗?开开身边总得有个人陪着。」

沿着绿荫路,满是夏风。

「安禾,留在我身边吧,我跟开开都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我也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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