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桃北柳，年画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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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腊初雪霁，梅白飘香蕊。依前又还是，迎春时候，大家都备。宠马门神，酒酌酴酥，桃符尽书吉利。——宋·晁补之

请财神、选对联、买鞭炮、购年货……行色匆匆中，又是一个撩人心扉的年终岁末。农历新年，是中国最重要、最具有凝聚力的传统节日。此时南桃，人们要感恩天地、崇仰先人、祈盼福祉，要把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企盼以及对灾难的回避尽情表达出来。为此，数千年来人们创造了无数充满魅力的民俗方式，其中中华文化性质最鲜明、文化内涵最深厚、艺术最绚烂而独异者就是年画。

“年画”一词至清晚期才出现，今天流行的“年画”，包括了历史上所说的门神、桃符、回头鹿马、天行帖子、纸画等。宋代，随着雕版印刷技术的兴起和成熟，年画逐步演化成有着色、套色的木版刻印年画，明清时代，年画的制作达到了鼎盛，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山东潍坊、四川绵竹、广东佛山、陕西凤翔等年画产地几乎是同时崛起，并齐头进入了辉煌期。其中尤以辉映南北的年画重镇杨柳青和桃花坞的年画最为珍贵，世人称为“南桃北柳”。

寻找失落的桃花坞

翻看苏州地图或游走在山塘街等历史街区，偶尔可以看到“桃花坞”的字样。“桃花坞”即今苏州市桃花坞大街及其周边地区，源于盛唐，为吴文化发展的根源之地，也是苏州文人雅士聚集之地。相传明弘治年间，唐寅在此将一座庄园式园林买下来，在四周种上桃树，取名为“桃花庵”，他一生的主要艺术成果皆创作于此。“桃花坞木版年画”便诞生在这片人文沃土之上。在清乾隆年间的鼎盛时期，这里聚集着数百名画工和印刷工匠，年画每年销量可达百万张，不仅行销全国，还远渡重洋流传到日本、英国和德国，影响了日本浮世绘的发展，被誉为“东方古艺之花”。

如今的桃花坞大街已看不到一株桃花，窄长的石板路两旁排列着粉墙黛瓦的民居，高悬的灯笼和春联渲染着过年的喜气。尽管店铺众多，却难寻年画踪迹，经询问老街坊，才在唐伯虎故居旁的朴园里，发现了格外隐幽的“桃花坞木刻年画博物馆”。

推开博物馆虚掩的门，只见墙上挂满了年画作品。福字图、合家欢、麻姑献寿图、双美爱花图、月光美人、姑苏玄妙观……苏州古城的温润富饶和绵延千年的昌盛文脉，赋予桃花坞年画灵秀卓然的品格，这里的每一幅作品都极具精细秀雅的江南地区民间艺术风格。走进最里间，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孩低着头，正全神贯注地在刻版。她左手按着一边，右手握刀，娴熟地在木板上刻画线条，鼻尖沁出点点汗水却顾不得擦掉，全神贯注的样子好似对着天下最珍贵的瑰宝。

女孩名叫杜鹃，是桃花坞木刻年画博物馆里的80后新传人。据她介绍，完成一幅木刻年画，需经画、刻、印三个主要步骤。然而真正做一幅精美的年画却不是说出三个字那么轻松。一把正好被手掌盈盈一握的拳刀可以演变出发刀、衬刀、挑刀、复刀四种刀法，讲究“发刀准，挑刀狠，铲底轻”，线版线条刻出来要自然劲健南桃，而与之相配的色版则要求版版相扣、丝丝吻合，这丝毫不差的功夫除了细致还是细致。

如今，在苏州全套掌握这门技艺的总共大约不到10人，杜鹃的老师年画传承人王祖德便是其中之一。从1962年进入苏州工艺美术研究所“桃花坞年画组”开始，王祖德便和桃花坞木刻年画结缘，至今五十载。王老师告诉我们，桃花坞大量珍贵的画版都在战火中破坏殆尽了，如今，就算是年画博物馆里也未收集到几块老版。2008年初，一幅创作于清代雍正年间的年画《一团和气》在朴园复制成功，堪称桃花坞年画“重现经典”的开山之作。

为了更好地传承、保护这一传统技艺，苏州市已将桃花坞木刻年画社整体并入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并从二年级学生中招收学员，举办研修班，聘请年画传承人们到校授课，培养传人。杜鹃就是研修班的学生之一，她告诉我们，研修班每届有四五个人，共由3位分别精通绘、刻、印的老艺人，采取师傅帮带徒弟的方式传授技艺。此外，桃花坞小学、二十六中等几个学校也都开设了相关木刻年画课程。

“桃花坞年画还得靠年轻人，这么好的工艺需要传承。”王祖德认为，随着人们生活习惯的改变，桃花坞木刻年画由原来的实用品变为了现在观赏的工艺品，仍有生存的土壤。“要想传承，先要留住技艺的种子。种子入了土壤，迟早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王祖德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带领这群80后学徒复原传统木版年画，留住一年又一年的福分，留住祖祖辈辈的故事。

浸着时光的杨柳青

“桃花寺外桃花口，杨柳青边杨柳青。为南运河、子牙河、大清河所包围的杨柳青向有渔航之利，历史上素有“北方小苏杭”之称，明清时期是南北货物流通和海外贸易的重要码头，商业及手工业繁荣昌盛。古老的运河为这里带来深厚的积淀，杨柳青木版年画也因此深受多元文化的影响。如今运河水早无当年丰沛，但这里仍然是文脉昌盛，一派斯文。

如果说桃花坞年画就像含蓄秀美的佳人，那么杨柳青年画则是活泼率真的男子。从怀抱鲤鱼、手拿莲花的胖娃娃图到吉庆祥瑞的福禄寿三星图，继承了宋、元绘画的传统，吸收了明代木刻版画、工艺美术和戏剧舞台形式的杨柳青年画，创立出了鲜明活泼、喜气洋洋的独特风格。其前期工艺和桃花坞基本相同，都采用画稿刻板套印，但到了后期制作，却要花费大量的功夫用于手工彩绘，即所谓的“半印半绘”。绘画性之强，是其他民间年画无法企及的。同时，天津作为北京的门户，杨柳青年画长年受宫廷院体画的影响，且大多作为皇宫的贡品，在工整精致方面无出其右，就连装裱宣纸的运用都非常讲究。

据统计，目前杨柳青镇内的年画生产作坊和销售店铺共计69家，是中国恢复最好的年画产地之一。在天津市区内的古文化街上，随处都可看到高高挂起的“杨柳青年画”幌子，而走进杨柳青镇一片热闹的明清街，年画作坊一家挨着一家，似乎又回到了清乾隆年间“家家点染，户户丹青”的景象。

“年画张”是目前杨柳青发展最好的画店之一，创始人张克强每天带着近20个弟子在画店忙着赶制年画。走进他的手工车间，大量印刷好的年画初本整齐地排列着，徒弟们在空白处依次进行彩绘上色。张克强几乎每天都工作十二小时以上，他精通勾描、木刻、套印、彩绘、装裱年画制作的五大工序。“在以前，年画是个时令商品，腊月必须卖出去，一个年画作坊三年不开张就会倒闭，现在年画成了艺术品，已经没有时令性了。”张克强谈到年画市场时说。精细化与艺术化，是近几十年来杨柳青年画的发展趋向。这几年，张克强逐渐改进了年画的印刷工艺，他的大部分作品都采用一种叫“丝漏”的技术，这种工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使年画的线条格外细腻精致，画面和谐，而且可以实现大规模批量印刷。

对于改良的年画，尽管别人有不同看法，但张克强认为，传统艺术也要吸收新的东西才能发展。耐人寻味的是，不同的观点并没有撕裂这项民间艺术，传承者们更关心年画所保有的文化味道，即在大机器印刷时代对手工创作的坚持。“印刷完要晾半年”“出画最快也要一个半月”“每次都是自己勾线，哪怕是一个小品”……这些貌似麻烦的执拗，给了年画时间的味道和文化的分量。

传承就是坚守，创新也要从这里起步。老手艺人们都明白，勾、描、刻、印虽然耗时耗力，但这其中，有绵密的生活滋味，有审美的情趣和丰沛的情感，有一代人对另一代人的谆谆叮嘱，有年文化淋漓尽致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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