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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l胖冯
1973年4月12日晚上七点半，人民大会堂宴会厅灯火辉煌。
600名中外来宾齐聚一堂，为从柬埔寨视察回来的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举行欢迎晚宴。
周恩来亲自主持。两人亲切拥抱，行贴颊礼。
在晚宴过程中，总政文工团的军乐队演奏了一系列乐曲。
都是那个时代的主流音乐，《红星照我去战斗》《战马嘶鸣》……个个充满战斗氛围，气势严肃恢弘。
说实话，它们跟晚宴的气氛很不搭。
但，当时的中国只有这样的音乐。
直到乐队演奏起一支充满东南亚柔美风情的曲子，才让周恩来停止了进餐，随着节奏打着拍子，轻轻哼唱起来。
我们今天仍然能在网上找到它——西哈努克亲王亲自创作的歌曲，《怀念中国》：
啊，敬爱的中国啊，
我的心没有变，
它永远把你怀念！
呵，亲爱的朋友，
我们高棉人哪，
有了你的支持，
就把忧愁驱散……
晚宴结束后，周恩来亲自向乐队成员敬酒，发表了一席简短的讲话。
大意是，音乐还是要抒情一点。朝鲜同志就做得很好，他们在歌唱领袖的时候，都唱得非常优美、动听。
末了，他说：
希望大家努力，搞出中国自己的抒情歌曲。
总政的乐队里有一个20出头的小提琴伴奏乐手，被总理这番话震动了。
他叫吴海岗，是3年前通过招考考进乐队的下乡知青。
之前去给部队演出时，他就发现：最受士兵们欢迎的，总是那些唱得相对抒情一点优美一点，风格更为热情奔放的歌唱家。
十几年后，他发起一场演出，给中国的现代流行音乐按下了启动键。
01
十几年后的1985年底。一盘从香港走私而来的磁带，躺在北京的一张办公桌上。
它的封面上，是一大群共60位青春阳光的男女歌手，以及五个大字：
这里是中国录音录像总社——简称“中录”。一位年轻的女录音师张丹丽去广东探亲，顺便把这盘磁带拿了回来。
大家都没见过这种60人合唱一首歌的形式，直接被震到。但，毕竟是专业机构。他们再顺着一打听，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在发生什么。
1985年，为了援助饥荒中的非洲国家埃塞俄比亚，世界上最知名的一百多支摇滚乐队和歌手，举行了一场20亿人观看的义演Live Aid，为非洲灾民募集到1.27亿美元的善款。
其中，美国音乐巨星迈克尔.杰克逊和莱昂纳尔.里奇，联手写成的一首歌——由46名大牌歌手联袂演唱的《We are the world》，被赋予了压轴大合唱的角色。
这场演出和这首歌，在海峡对岸催生了《明天会更好》。
当年那个总政文工团的小提琴手吴海岗，此刻就坐在办公室里。
1984年邓小平主持百万大裁军，他随之从军队转业到中录，做了一名音乐制作人。
听完《明天会更好》，他立即去找领导：
我们，能不能也做一件这样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既有诱惑力，又充满风险的想法。
邓丽君的歌声，正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模仿欧美、日本歌曲的翻唱磁带，已经开始悄悄流行。也有了不少演唱流行音乐的年轻歌手，有些还极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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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都不能堂堂正正地生存。
流行歌曲被看作不务正业、靡靡之音、流氓唱的。最权威的《人民音乐》杂志，不能登流行歌曲不说，还出了一本小册子《怎样鉴别黄色歌曲》。不管唱的是什么歌，但凡三个以上的流行歌手都不得同台演出。
几年前李谷一唱《乡恋》，歌词里第一次出现思念、情爱这样的词。春晚上观众纷纷要求演唱，结果全国音协举行的研讨会变成了对它的批斗会。甚至有人责问李谷一：是谁指使你这么唱的？
幸运的是，吴海岗的直接领导，也是一位专业的音乐编辑。他也觉得，中国的流行音乐应该有自己的位置，而不仅仅是模仿。
更重要的是，中国已经出现了万元户，出现了第一批辞职下海的人。1984年的十二届三中全会，更把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这句话堂堂正正写入决议。
如果弄出一首好歌，中录可以卖不少磁带。
赚钱才是硬道理。
八十年代是一个流行宏大叙事的年代。《We are the world》是46位歌手联唱，《明天会更好》是60多位，那么我们可以找一百位歌手来唱，超过他们！
另外，还要找一个主题，让流行音乐能堂堂正正地被社会认可。
这时候，一则报纸上的信息又起到了关键作用。
那是《参考消息》上登的一条简讯：
在二战结束四十周年之际，联合国决定将1986年定为“世界和平年”，举办一系列纪念、呼唤和平的活动。
中国也是参加国之一，有自己的活动组委会，并将举行一系列纪念活动。
这消息给了吴海岗灵感：如果让这一百名歌手齐唱歌曲，献礼国际和平年，那不是一个最好的主题吗？几经联系，这一活动竟然真的获得了组委会的认可。
写歌的核心作者，是他找来的两个年轻人。
作曲是22岁的四川小伙郭峰，东方歌舞团的一个临时工。
然而，他不仅有显赫的家世——他父亲是著名军旅作曲家郭科会，写出过二十世纪百年经典歌曲之一的《毛主席派人来》；更有独到的音乐才华。
作词是陈哲，一个刚从石景山钢铁公司第五电工队辞职的年轻电工。这一次，从他笔下流出的几段歌词将让他一夜成名。
但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他将成为中国现代流行音乐最著名的词人之一。
郭峰和陈哲迅速成为了作品创作的核心成员。随着东方歌舞团的最后加入，一百名歌手来录一首歌、出一盘磁带的创意，又变成了一场演出。
这场演出的名字，跟这首歌的名字一致。如今我们都知道了，它叫：
让世界充满爱。
然而在当时的北京城，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百名流氓演唱会。
02
1986年5月9日晚间七时许，工人体育馆北门的一个篮球场上，出现了一大群年轻人。
这群年轻人身穿红黄两色的夹克服，有说有笑。
这里是他们的集结地。只要向南跨过一条马路，就能到达工体——今晚的演出地点。
绿灯来了。他们迈步出发。
忽然，一个一个地，他们自发把手挽了起来。宛如一场长征，一次进军。
工人体育馆在等着他们。这一年，它也刚好25岁，正是青春勃发的年纪。
1961年，刚刚诞生的它见证了庄则栋、徐寅生、荣国团等几大国手勇斗日本队，一举夺得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乒乓球团体世界冠军的辉煌。
如今，它又将见证一场史无前例、离经叛道的演唱会。
一万多张座椅的内场早已座无虚席。在那个后文革时代，民间对文化的渴求是极其强烈的。再冷僻的西方小说也能卖出几十万本，北京的任何文艺演出都不愁卖票。
尤其这一天，来了许多喜爱音乐、心情迫切的年轻人。
十几台巨大的音箱环绕在舞台两侧，每一台都有1.5米长、1米宽告五人乐队女主唱事件，四五个人才能抬动。如果有胆大的观众上去摸一下，会发现它们身上的油漆还没有干。
中国还没有办过这么大的演出，中录、东方歌舞团和工体加起来也凑不齐需要的设备和音箱。那是专门做音响设备的797厂也就是北京第一无线电器材厂为演出紧急赶制出来，前一天晚上刚刚运到工体的。
晚八时，演出正式开始。
一位来自央视的女主持人上台了，面带微笑，开口。
这个世界并不缺少阳光和空气，也不缺少土地和风雨。
而多少年来，我们苦苦寻找的是真挚的友爱和信赖——它在哪里？
其实那时候还没有主持人这个说法，更主流的称呼是报幕员。她叫李小玢，只有22岁。第二年，她就与赵忠祥、姜昆等人一起主持了1987年的春晚。
倪萍在《日子》中提到过她，用的形容是：
我一直视她为我们国家最好的报幕员和主持人。
一位戴着眼镜、长发飘飘的男乐手在电子琴上按下了第一个音符，一声高过一声的伴奏声响起。
他叫梁和平，中央乐团的演奏员兼作曲员，有名的才子，人送外号“中国贝多芬”。
就这样，第一首歌来了——郭峰、陈哲主创的那首《让世界充满爱》。
柔美缓慢的和声响起。
这首歌是三段式的音乐套曲，共长16分钟多。第一段的第一句，演唱者是一个小圆脸，娃娃头的小姑娘。一开口，是甜美惊艳的童声。
想起来是那样遥远……
她叫赵莉，是那时风靡中国的邓丽君翻唱风潮中的NO.1，外号“小邓丽君”。
只要她翻唱的磁带，上了市场就被一抢而空。
不过，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想不到：刚才给这首歌按下第一个音符的那个人——梁和平，未来将成为她的丈夫，携手走过多年的风风雨雨。这是后话。
一个个歌手轮流走上前台，时而独唱，时而众和。
《让世界充满爱》这首歌，毫无一点阶级斗争的味道，也不带丝毫的赞颂之词，而充满着中国人久违的温情、真诚，更有放眼世界的恢弘视野。
让世界充满爱（1986年首体演出）
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
深深地凝望你的眼，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噢，一年又一年；
噢，我们走向明天……
但愿会有那么一天，大海把沙漠染蓝；
和平的福音传遍，以微笑面对祖先……
这世界，在变幻，唯有渴望不曾改，
你走来，他走来，大家走到一起来；
让这世界，充满情和爱……
轮流走到台前演唱的，是一个个在当时的中国歌坛上稚气未脱而又如雷贯耳的名字。
这128名从全国范围内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人，是中国流行音乐的刀锋。
谁先唱，谁后唱，唱哪一句，怎样搭配才显得有特色，无不经过筹备组的精心设计。
日后，他们或多或少都用自己的歌声，化为了流行歌坛上一代代中国人的记忆。
随便列举其中几位女歌手吧：
李玲玉，演唱86版西游记插曲《天竺少女》，一盘磁带《红太阳颂》卖出几千万盘；
王虹，87年春晚与战斗英雄徐良合唱《血染的风采》，被评为“神州歌坛十二星”之一；
韦唯，北京亚运会与刘欢演唱《亚洲雄风》，获评“中国十大歌手”之一；
……
更不用说如群星般闪耀的男歌手了。
他们中间，有中国大陆第一支乐队“万里马王”的主唱马晓义，第一位在国际比赛中获得大奖的大陆男歌手常宽，两个名字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国庆”：蔡国庆与孙国庆……
当然，其中还有许多人根本不是专业的歌手，而是对艺术、对流行音乐有热忱的年轻人。
比如两个参加合唱的小伙子：
王迪，世界知识出版社的一个美术编辑。他后来唱了北京最火的一首歌——《不觉流水年长》。
还有北京132中学的一个美术老师，丁武。他后来组建了一支重金属乐队，自任主唱。
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领唱，也就是享有独自唱一两句歌词的机会。大部分歌手都是在后面拍手、合唱，当人肉背景。
包括红遍全国的王洁实、谢莉斯男女组合，也包括电影《少林寺》插曲《牧羊曲》演唱者郑绪岚这样的顶级歌星。
而且，这场演出，除了外地来的歌手可以报销火车票和每人每天20元的住宿费，每个参与者都没有一分钱的报酬。
真正的义演。
没有一个人有哪怕一句怨言。不争领唱、不争顺序、不争名分。用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向战场形容他们参加这场演出的心情，决不过分。
从北京电视台保留到今天的现场录像上，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他们一张张青春飞扬的脸庞，一个个意气风发的笑容。
这一刻，是中国流行音乐的崛起之年，也是他们每个人生命的高光时刻。
为什么会这样，用郭峰多年后的话说，大家也是想给中国流行音乐争口气，翻翻身。
当然，可能还有一些额外的因素。
比如，
一百多名年轻人中间，其实有好几对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03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百名歌星演唱会的全貌，那就错了。
一万多名观众来到现场告五人乐队女主唱事件，只为了听一首十几分钟的《让世界充满爱》？
真相是：
它后面还有韦唯独唱的《光流》、赵莉的《心曲》、常宽的《与我同行》、王洁实与谢莉斯对唱的《男孩与女孩》……
我们找到了一张当年的演出节目单：
整整20首独唱歌曲，近两个小时的演出时间。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
激烈的意识形态交锋。
新与旧，改革与保守，理想与风险。
那20首独唱歌曲，如今绝大多数已经湮没在时间的磨砺下。
今天我们能看到的《让世界充满爱》的录像，还得感谢北京电视台独具慧眼。它当时派到现场的摄制组，为我们拍下了唯一一份珍贵资料。
这绝非筹备组的失误。他们早早就联系了当时影响力最大的媒体——央视，请他们来拍摄报道。结果，一位高层给了一个让他们无话可说的回复：
让世界充满爱？那阶级斗争还搞不搞了？
作为主办方之一，拥有全套录音录像设备的中录公司自己却没有派人去拍摄。原因如出一辙——上头的大领导担心政治风险。也可以理解。
但是，当晚十点，在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央视还是在当晚的新闻中播出了这条消息。也算对这场演出一个深沉的表态。
以今天的眼光看，这场演唱会同样也有巨大的无奈和遗憾。
比如，那20首独唱全是真唱，只有它——百名歌手的大合唱《让世界充满爱》是在对口型。
当时的现场麦克还音设备极差，不足以播放出好的还音效果。为了现场效果完美，只能让歌手们唱，同时播放录音——之前为出版磁带，歌手们去录音棚里，一句句录成的版本。
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根本无法组织这么多歌手现场接力式的演唱而不出差错。万一哪个歌手唱错了一句，下面就全接不上了。为了不影响效果，唯有出此无奈之举。
这也是《We are the world》的模式——MV里，那46位美国大牌也是在对口型。
然而，这个秘密只有策划人吴海岗和录音师赵平两个人清楚。歌手们并不知道。
这场前无古人的盛大演出，如今你连一份现场的演出曲目都找不到。
这是因为，现场印的节目单上，只印着《让世界充满爱》一首歌的歌词与曲谱。另外20首现场曲目，全靠刚才那张手抄的节目单，组织前后顺序。
今天看来，简陋得简直令人无法置信。
它们都是排练时才定下来的。
排练的时候，每一位歌手都要带一首自己的作品，由组委会现场筛选，决定哪首歌能上。除了现场效果、歌曲风格等等诸多因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则：
必须是中国自己的原创作品。
结果，一些最受欢迎的翻唱歌曲没能登场。更有人就此被挡在舞台之外——
比如深圳来的周峰。这位外形俊美的年轻男歌手，1985年春晚以一首《赤子之心》火遍了大江南北。至今，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仍然记得他。
其实这场演出也有不慎失误的地方。最后一个登场独唱的是男歌手胡寅寅——86版西游记插曲《大圣歌》的演唱者。
这一次，他唱的是费翔那首《故乡的云》。这也是整场演出中，唯一的非原创作品。
筛选歌手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组委会本身观念的影响。
当时中国最红的流行女歌手之一就这样失去了被选的机会——张蔷，“迪斯科女王”。在演出举办的1986年，她的磁带已经卖了近一千万盘。
组委会认为，她的唱法和歌词都不够健康。
嗲声嗲气，过分性感。
整个百名歌星演唱会，最大的观念冲突也是最大的风险，在当天独唱的一首歌，以及这个歌手身上。
当然，也是最大的成就。
中国摇滚开山之作的第一次登场，是李小玢甜美的报幕腔，听起来格外魔幻。
请听崔健演唱，一无所有。
接下来这一幕，已被无数媒体赋予了神话般的光环。也是这场演唱会至今唯一能找到的一段独唱视频。
留着一头乱蓬蓬黑发的崔健，一个裤腿高一个裤腿低，夹着吉他窜上舞台。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一嗓子吼出了中国摇滚乐的江山。
因为不务正业，被北京歌舞团贴出大字报开除的他，从此以一个独特的姿态，把自己展示在中国流行音乐的主流舞台上。他成功了。
用在场的演出负责人，东方歌舞团团长王昆的话说；
崔健唱完，看台上的老百姓就像潮水一样动起来。
就像中国足球冲进了世界杯，进了外国人的一个球一样。
这种效应其实并不奇怪。
之前，已经有一些人听过这首《一无所有》——崔健录制了一版小样，给朋友们听。其中一个一米八几，满身肌肉的大汉杨乐当时就听哭了。
他回忆说：
牛逼死了，给我听得眼泪哗哗的。
崔健唱完，工体馆看台上的一对兄弟当时就绝望了。
这就是当时北京城小有名气的吉他青年曹平、曹军。他们跟崔健既是朋友，又是对手。都是一门心思要成为中国摇滚乐NO.1的人。
曹平扭身对着弟弟说了一句话：
完了，崔健已经喊出来了。我们不可能是摇滚的NO.1了。
没多久，《一无所有》就传到了美国。一个叫陈丹青的中国留学生听得泪流满面。
多年后，他回忆说：
这是社会上所有苦逼和屌丝的心声，他给我们喊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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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百名歌星演唱会，绝不是一场你好我好排排坐吃果果的演出，而是一场充满激烈冲突的音乐革命。
当天的主席台上还坐着好多领导。当时就有人起身拂袖而去。
一半是因为不满，一半是怕担责任。
更有一位大领导当时就急了，喊道：
王昆！你怎么弄这个？
这位大领导的名字，当时没有人敢写。但后来一些年，还是慢慢流传出来，为我们所知。
荣高棠，一位76岁的老干部。
有报道说，他是国家体委的主任。实际上远远不止于此。
这时候，他已经升任中顾委的秘书长——这个由老干部组成的机构，成员都是政治局委员待遇。
但王昆自有她的底气。
排练的时候，她负责审查节目，同意崔健带着这首歌上场；此时，她又当场用半开玩笑半装傻的口吻给顶了回去。
这不情歌吗？我觉得挺好的。一个傻小子搞不成对象，最后一把拉上人家的手，你这就跟我走吗？
王昆为什么敢支持崔健和《一无所有》？
原因很多。
她当年在延安演《白毛女》里的喜儿，一首《北风吹》把主席听得直掉眼泪。
崔健这首带有西北风的《一无所有》，跟她当年在延安吸取的民歌养分，不无相通之处。
她懂得个性对于艺术的重要性。五十年代全国学习苏联，她也拜苏联专家为师，结果学了几个月，不会唱歌了。
总理特意叮嘱她说，唱歌还是要保持个性。
你不要改变你的唱法，如果有一天人们在无线电里听不出你的声音了，连我也不认识你的声音了，经人提醒才知道这是王昆的声音，那你的学习就失败了。
八十年代初，王昆担任东方歌舞团的团长，一手发掘李玲玉、程琳、郑绪岚等有个姓的年轻歌手，更力排众议，把中美混血的费翔推荐上了83年的春晚。《冬天里的一把火》就火遍了全国。
当然，她敢于承担这样大的政治风险。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她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丈夫叫周巍峙，是一位作曲家。
他写过一首歌，叫《志愿军战歌》。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还曾任文化部代部长。
《让世界充满爱》这场演出，和《一无所有》，都是由一连串的历史偶然，层叠交错组成的。
如果没有埃塞俄比亚的饥荒，没有全世界一百多位摇滚歌手的那场义演Live Aid；
如果没有那盘《明天会更好》的磁带，如果它不是正巧被张丹丽带回到北京；
如果不是联合国决议将1986年定为国际和平年，然后正好被《参考消息》报道；
如果不是吴海岗等人想到要做一件这样的事，并且几经磨难，争取到创作中国百名歌星为国际和平年献上一首歌的资格；
如果不是王昆顶着风险批准崔健带着《一无所有》这首歌上场，如果她丈夫没当过文化部的代部长——
那么，中国的流行音乐尤其摇滚乐，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很长时间。
演出结束，曹平跳下看台跑过去，跟崔健说：哎呀，真不错。
话里带着不无羡慕嫉妒恨的味道。
崔健只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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