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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作者本人也算是 woman了。
(原载于上周将快递主题封面的《三联生活周刊》上)
据说比较有水平的历史系教授大都在拿到博士学位后不久,迅速把毕业论文出成书,有余力就再在此话题上发展几本。等熬过了刚当初级教授时讲课甚多的日子,终身教职到手,便可随性写自己兴趣所在的题目了。对于厉害如Jill (吉尔·勒波尔)这般,学术著述颇丰,教书又好,且常给《纽约客》的高效奇人,只写一本私人兴趣所在的专著的话,自然无法满足她无底的探究兴趣。自2013年出版了研究无名女性富兰克林妹妹简的专著后,2015年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女人。只不过这次书中的主角是个虚构的漫画人物,神奇女侠——黛安娜·普林斯(Diana )。
在勒波尔这本《神奇女侠的隐秘历史》(The of Woman)里神奇女侠h,神奇女侠只不过是故事的一个线索,由着这条线索,勒波尔探讨了作者威廉·莫顿·马斯顿( )的私人经历、女权历史、美国二十世纪大历史文化沿革,以及三者间的紧密联系。勒波尔的写作风格生动又富有节奏感,即使是题目比神奇女侠更“严肃”的主题,也能娓娓道来引人入胜,换了神奇女侠隐这样有料的题目,写得耐看有趣就更非难事。这本书不仅给女权运动和流行文化的研究者提供了一个思路,同时一般历史爱好者读来也会饶有兴致。
《神奇女侠》漫画故事脚本的作者马斯顿19世纪末出生在波士顿附近的上层中产之家,父亲经营生意,母亲来自家世渊源有史可考的英国世家。马斯顿从小就显出过人天资和学习能力, 高中时曾担任班级历史学家,学校文学社主席,校文学杂志主编,曾写过一篇和希腊女神克利奥对话形式的文章,还主持过关于女性选举权运动的辩论,早早显出支持女权的进步意识。他是运动健将,和学校球队夺得过州冠军,若是在现在的高中也是不折不扣的明星学生。明星学生申请就读哈佛大学自然顺风顺水不费一点周折,心想事成。尽管本科期间他家道中落,最初也遇到学习上的挑战,热衷哲学和心理学的马斯顿但仍然以不错的成绩从学校毕业,读书时还曾经写剧本参加竞赛,剧本获奖并被拍成电影。
与马斯顿1915年同届毕业的哈佛同学里,不乏杰出之辈。在他本科毕业典礼上,后来成为著名诗人的同届校友E.E. 卡明斯念了校友斯泰因的诗句。想必在毕业之时,马斯顿也希望在学术和事业上有所突破,走上正统哈佛毕业精英的成功之路。然而命运弄人,这位心高气傲的哈佛毕业生,在毕业后再没有年少时的好运气,经历了近二十年的坎坷波折,当过大学教员,开过律所,经营过若干不成气候的生意,还为好莱坞的制片公司工作过,蹉跎半生并未功成名就。到了四十年代初,才创作出神奇女侠的漫画故事,为世人所知晓。
但成就《神奇女侠》这个家喻户晓几十年的漫画人物的,不仅是从小就支持信奉女权的作者自己,还离不开他生命中那些真实存在的不凡女性。她们每个人都因超越时代的选择,各自鲜明的性格和人生中的矛盾和机缘巧合,成为神奇女侠的缪斯。吉尔·勒波尔这本书的主旨之一,便是要论证,《神奇女侠》故事的诞生,并非四十年代时代大潮下,马斯顿灵光一闪的创作,而是作者经历、他的妻子和女伴们影响,女权运动进程和大历史环境催生的结果。
马斯顿和妻子伊丽莎白·萨迪·霍洛威( Sadie )小时候是文法学校的同学,可谓青梅竹马。霍洛威的家庭从英国移民而来,承蒙父母开明,她从小就接受远超同时代绝大部分女性教育水平的教育。在她成长的时代,社会主流还信奉男女属于不同的社会区间的世俗偏好,男性属于公共空间,女性属于私密的家庭空间。女人天职是建立好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为在外奋斗的男人提供平静安宁的避风港。追求真理和高等教育启蒙的女性则是社会的异端,脱缰的野马,她们都是亚马逊女人。亚马逊女人源自希腊神话中的亚马逊女战士氏族,身材健硕,骁勇善战。
霍洛威是一个亚马逊女人,她义无反顾地要去读大学,就读著名的七姐妹女校之一霍山学院,成绩优异。霍洛威当然是个女权主义者,相信女性和男性应有同样的权利和机会神奇女侠h,同样勇往直前。她相信女性应该主宰自己的身体,拥有生育决定权。本科毕业后她留起当时还十分前卫的波波头,和马斯顿结婚。马斯顿进入哈佛法学院就读,她不顾父亲反对,申请进入招收女生的波士顿大学法学院就读,成为同届法学院学生中仅有的三名女生之一。在马斯顿人生并不尽如人意的年月,是靠她外出工作养家,而她也是那个年代极少数可以谋到秘书职位以外工作的女人。
马斯顿除了跟妻子霍洛威育有子女,和另一个叫奥丽芙·拜恩的女人也养育了儿女。 不仅如此,拜恩还和他们夫妇多年和谐生活在一起,尽管人口普查登记时候她没出现在记录上,她只是一个“寡妇”亲戚,拜恩和霍洛威友情深厚互相依赖。奥丽芙是马斯顿在塔夫特大学教授心理学时的得意门生,也是神奇女侠形象的缪司之一。据说神奇女侠手腕上的手环,灵感就取自奥丽芙手腕戴上不脱的手环。相比成长经历顺利甚至肆意的霍洛威, 拜恩的童年和少女时期则孤独坎坷,哪怕她有着很传奇的母亲和姨妈。
拜恩的母亲是二十世纪初著名的女权运动先驱伊赛尔·拜恩(Ethel Byrne) , 伊赛尔的姐姐,是女性避孕运动的先驱领导人玛格丽特·桑格( )。 她们曾在纽约开设美国第一家协助女性避孕的诊室。伊赛尔在争取女权的手段上提倡暴力反抗,曾经被捕入狱,在狱中绝食险些丧命。玛格丽特·桑格则倾向于专注推广女性避孕运动,认为暴力反抗不能实现实质性的改革目标。投身女权运动的伊赛尔无精力抚养女儿,便把女儿送进教会修道院,后来拜恩靠玛格丽特的资助读中学和大学。大学毕业后,拜恩未能继续深造,而是和马斯顿生活在一起。当马斯顿太太在外工作养家,马斯顿尝试愈发差强人意的教职,各种各样不稳定的营生的时候,同样聪颖的拜恩则在家操持家务,照顾自己和霍洛威的孩子。后来她还成为杂志撰稿人,写专栏每期都采访一位神秘的心理学家,而那个心理学家就是马斯顿。
马斯顿创作《神奇女侠》的故事,很大程度上和他关心女权运动,支持女权分不开。但同时,这些他生命中的女人以及她们的家庭经历也给了无尽他创作灵感。女性争取选举权运动中,参与者受到的野蛮待遇,比如被捆绑,被逮捕,演讲被禁言等等,都启发了他创作神奇女侠故事。他笔下的神奇女侠诞生在1942年二战的关键时期,肩负着拯救世界的任务,又要面对恶势力的挑衅。那时候的美国,国家需要动员全民爱国为战争作贡献,女性填补了伤前线的男人们的工作岗位,急需神奇女侠这样的女性漫画形象来造势。于是《神奇女侠》漫画一经出现就获得了拥趸和成功。
马斯顿从漫画故事一经发表就强调,神奇女侠是一个亚马逊女人,神奇女侠的故事是一个女权的故事。《神奇女侠》甚至还专门开辟讲女权历史的章节,介绍女权运动史和其中的杰出人物。但神奇女侠的形象,也从其流行伊始开始就遭到批评和诟病。神奇女侠是一个穿着紧身胸衣和超短裤,挥着鞭子,踏着高跟靴子的丰满白种女人形象,虽然丰满和健壮也是亚马逊女人的特征,但对于广大漫画读者来说,更容易误会成白人女人。此外,故事中充斥神奇女侠被铁链捆绑,胶条封嘴,被手铐铐住的画面,也引来许多学者的反对,认为这样的描绘有着强烈地对女性的不敬以及性暗示的成分。这使得马斯顿觉的荒唐和百口莫辩。但这一切的反对和诟病都抵挡不住神奇女侠一往无前成为漫画史上最有名的女性角色。巧的是,去年年底联合国任命神奇女侠为女性赋权大使,仅仅两个月之后,任命又因舆论反对撤销。反对的声音表达的意见和几十年前如出一辙,神奇女侠像一个白人,形象有性暗示,女孩们不需要一个虚构人物来当女权榜样,她们需要一个真实的女性偶像。
马斯顿1948年因病去世,在他停止创作之后,神奇女侠的并未按照马斯顿的创作初衷一如既往地智慧和勇猛下去。脚本作者几经更迭,哪怕霍洛威致信出版人说自己是最了解神奇女侠的人,也未能获得创作的机会。五十年代的美国,战争结束,男人们回道原有的工作岗位,女人则要回归家园,神奇女侠也顺应时势变成一个几乎失去了神力的女秘书。如今,哪怕每年万圣节都有人扮成神奇女侠穿梭在派对和街道,但人们也鲜少了解神奇女侠创作的初衷。
马斯顿创作的神奇女侠黛安娜·普林斯,最初和她的族人生活在远离世界的亚马逊女儿国仙境岛。她在海岸边救起一个男人,送这个男人回到美国。马斯顿的神奇女侠不愿意结婚,不相信婚姻。但在马斯顿去世后的神奇女侠,却十分想要嫁给她救起的男人,组成家庭。马斯顿的妻子和他的伴侣们的隐秘生活一直持续到他去世,这个秘密接着又保持了多年。她们是马斯顿生命中的神奇女侠,她们独立勇敢坚毅,世俗的婚姻观无法束缚她们的人生选择,后人也很难评说这选择的矛盾是否有违女权的初衷。也许这种超越时代世俗束缚的自由选择,就是一种女权的实践。
(三联版本估计略不同,谢贝小戎老师不删之恩,不催稿之恩,明天还要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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